发布时间:2024-12-24 06:45:50 来源: sp20241224
ADHD被称为多动症 症状大多始于儿童时期 也普遍存在于成年人中
成年后确诊ADHD为何让他们如释重负
ADHD(Attention Deficit and Hyperactivity Disorder的简称),即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是一种常见的神经发育障碍疾病,也被称为多动症。这一病症多被察觉于小孩群体中,但也普遍存在于成年人中。
如今,各大社交平台上,话题“原来我有ADHD”的总浏览量高达1665万。出人意料的是,确诊ADHD反而让许多年轻人如释重负,打开心结。
找到答案
成年后主动求医并确诊ADHD
“坐不住、站不住,站着时也要小范围来回走动;严重拖延;入睡困难;阅读障碍……”由于担心现场描述病情时,可能会遗漏重要的症状,影响医生的判断,所以在正式就诊前,闫铭专门抽出时间“反思”了自己,并将13条不寻常的表现写进了手机备忘录。
10月中旬的一天,闫铭走进了天津市安定医院的诊室。一进门,她就将手机备忘录上的内容展示给了医生,医生的目光只在这些文字上停留了片刻,便表示:“你的症状实在是太典型了。”
随后,闫铭接受了多动症诊断、眼动测试、推理测验等一系列测试,同时还进行了抑郁症和焦虑症测试(这两者也可能会导致与ADHD类似的症状,因此也一并进行了检查)。症状描述辅以数据支撑,闫铭最终被确诊。
那一瞬间,她觉得过往因为ADHD症状而导致的自我怀疑以及精神内耗一下都“烟消云散”了。
闫铭的就诊过程顺利且愉快。据她回忆,在被告知要做哪些检查时,医生意识到她在接受口头指示时的记忆力短暂,于是特意拿出一张纸条,将不同检查要去的科室逐一写下。这一贴心的举动让闫铭很受感动,那也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ADHD人群可以得到尊重和包容。
患者Cindy在确诊前,内心很是担忧。她最担忧的是,怕自己不是ADHD。多年来,她总是感到生活困境重重,却找不到问题所在,更无法找到解决之道。“我担心如果不是ADHD,而是其他更严重的问题。”
当她拿到诊断报告,医生肯定地告诉她,“这就是成人多动症”。那一刻,她的眼眶湿润了,“太好了,原来我那些症状一部分原因是基因问题,而不是我这个人有问题”。
与闫铭和Cindy的情况类似,越来越多的成年ADHD患者因确诊而如释重负。其中,很多人的症状都始于儿童时期,直至今天,他们才因主动探究,最终被确诊。
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大家纷纷晒出自己的确诊报告,话题“原来我有ADHD”的浏览量达到了1665万。
网友小熊在确诊当天记录下了自己的心情:“无论如何,感谢这一天,我找到了答案。” 另一位网友古灵阁阁主则写道:“确诊ADHD,让我觉得整个人生都得到了解释。我的医生说,如果成年时一直没有被发现患有ADHD,你一定是已经在黑暗中摸索出了一套生存技巧。”
与此同时,在小红书、豆瓣小组等“阵地”,成年ADHD确诊者已经凝聚成一个个小而紧密的社群,他们分享自己的症状和治疗经验,互相鼓励支持,交流如何改善注意力缺陷,还会共享新的ADHD研究成果。
摸黑前行
神游和发呆是ADHD人群的日常
确诊为ADHD,仿佛是种“一锤定音”。在此之前的许多年,ADHD患者一直在这条隧道中独自摸黑前行,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他们所经历的,更少有人能感同身受。
“在中文语境中,母亲形象一直被视为隐忍包容的代表——考研面试会不会碰到夸过我思维逻辑好的老师?——我妈不是我妈,是我小时候看的文学作品建构的形象和她本人的结合体——我竟然把张爱玲的小说当作言情小说看了……”
飞机起飞后的几分钟时间里,小厂虽然看似端坐在座椅上,但思绪早已飘游四方。许多杂乱无章、无法捉摸的片段在她的脑海里犹如过电影一般,每个片段间并无关联,却又衔接得流畅自然。
这时,一名空乘在分餐时不小心弄洒了可乐,溅到了小厂的裤子上,这个不算美妙的小插曲总算打断了“电影”片段的跳转。接着,小厂拿起航空杂志,开始一目十行地翻看。
对于一般人来说,类似的神游和发呆经历可能只是偶尔发生,但对于像小厂这样被确诊为ADHD的人来说,这已经成了他们的日常。
耶鲁大学一位研究注意力及相关疾病的专家曾这样比喻:“ADHD人群在完成一件不感兴趣的事情时,注意对象会频繁地从一种活动转移到另一种活动,很难保持专注。这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拿着手机,信号却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今年年初的一次经历,让闫铭第一次开始正视和反思自己的“不同”。那时,她和朋友逛商场的途中线上下单了两杯奶茶,到奶茶店门口等待取奶茶的几分钟时间里,闫铭一直在来回踱步。即便后来朋友拉她坐下等待,闫铭也一直小动作没停:她反复拉扯手腕上的皮筋;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再放回口袋;跷起二郎腿,再放平,如此循环不止。
与自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朋友可以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只盯着店员制作奶茶。“当时,我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闫铭说。
在随后8月底的一场雅思考试中,惨痛的教训更让她决定必须立刻就诊。考场上,闫铭发现自己的思绪总被打断,脑海中会突然响起她坐出租去考场时司机车里播放的歌,有时会闪过早上吃的早饭……这些碎片总是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脑中,让她无法专注;到了阅读理解部分,她会读到文章的一半,突然忘了要找哪些关键词;在听力测试阶段,挑战更为严峻,信息在她的耳朵里停留片刻后,便毫无痕迹地飘走了。尽管,口语考试是即时性作答,对注意力的要求不高,闫铭还算表现出色,但仍然无法挽回其他几部分的损失。
闫铭之后偶然得知,雅思考试还有一种特殊的ADHD考试安排:允许考生在每个板块额外获得15分钟的时间。在听力部分,如果考生的注意力持续不足,可以要求重播内容。
后来,闫铭以此为由告诉父母自己要去做ADHD的相关检查。然而,父母的第一反应竟是建议她给医生表示一下,以获得一份ADHD确诊证明用于考试。
对于一些ADHD患者来说,童年时他们表现出的症状常常被家长归因为缺乏自我控制或缺乏学习热情。
闫铭的父亲就曾对她说过:“挨打挨少了,所以没能考上清华。”好在确诊结果出来后,闫铭的父母终于重视了起来,他们甚至主动把女儿确诊的事告诉亲友,提醒他们关注自家孩子的反常举止。
现在,闫铭常开玩笑地打趣父母:“如果早点带我诊断,也许我现在拿的就是清华的毕业证了。”
“美妙”体验
ADHD有时也能带来特别的天赋
在ADHD患者身上,除了多动、焦虑、拖延、记性差等常见特征,他们也能在某些特定时刻,拥有一些非同寻常的、被他们称之为“美妙”的体验。
比如,ADHD通常被认为是一种专注力不足的障碍,但在某些时刻,那些受其困扰的个体也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专注力。
这一点,对闫铭而言,体现在画画上。她在绘画时,可以一连几个小时快乐沉浸,可以忘记吃饭,连上厕所也是在意愿达到极限时才会快速跑去解决,然后迅速返回座位,继续创作。
这种体验也让她更加明确地认识到,她在未来可能更适合从事艺术类的相关工作。“正因为我有ADHD,我才能够‘利用’它,在我所热爱的领域里比一般人更投入、更耐心。” 闫铭深思熟虑地说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被医生诊断为ADHD的那一天,闫铭还接受了智商测试,获得了127分高分,医生对她的表现赞叹有加。
后来,她满怀好奇地搜索了一些患有ADHD的名人,令她惊讶的是,像马斯克、爱因斯坦、比尔·盖茨等众多杰出人物都是ADHD患者。“我觉得ADHD不该被视为一种病态,相反,在某种程度上,它可以被视作一种天赋。”
对于小厂来说也是如此,ADHD虽然带来了诸多生活上的不便,但也赐予小厂丰富的联想能力和创造力。“每件事情你都能比普通人有更多的感受,这并非完全坏事,有时甚至是一种极其丰富的生命体验。”
作为一名上海交通大学的学生,小厂的想象力异常丰富。在日常社交中,她也一直保持着活跃的思维,因此最常收到的评价就是“幽默而有趣”。
小厂也热衷于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生活中的所思所想。例如:“突然发现戴口罩有一个好处:在路上走着,突然想起有趣的事,我可以毫不拘束地笑个不停,不必顾忌旁人的目光。”或者是:“即将前往迪士尼,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没有可爱的头箍,只认识米老师和高飞,这些都好说。但问题是,我没有彩色的衣服,所以只能在美丽的城堡里扮演一只令人讨厌的乌鸦。”
因为总能用新颖而独特的视角看待平凡的小事,这让小厂赢得网友的喜爱。“有网友说我的文字触感很细腻,表达的角度非常特别,我认为这正是ADHD赋予我的独特特质,我对此格外珍视。”小厂笑道:“我简直就是做自媒体的‘天选之子’。”
积极自救
扬长避短地走出自己独特的路
一些独特的经历,被视作是ADHD患者在逆境中足够乐观的明证。但实际上,面对多种症状的复杂叠加,他们也在积极寻求自救之道。
正如一些网友所言:“ADHD犹如一种终生伴随的性格特质,只能善用优势、避免劣势,并扬长避短地走出自己独特的路。”
为解决ADHD带来的问题,小厂决定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在最后期限前才采取行动。例如,前几天晚上小厂花8个小时完成了一个本来可以在几个月内完成的7500字文章。
“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大多不适合ADHD人群,既然如此,那我也可以在我的小世界里创造一套我能够适应的秩序,以适应这个社会。”小厂这样想。
后来,为避免错交作业或逾期,小厂主动向老师解释了自己所面临的挑战,并提议将截止期限提前一段时间。例如,规定后天交作业,那么对于小厂来说必须在明天完成,以让老师监督自己。
在生活上,为了提高执行力和约束自己,小厂的桌面物品布置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比如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小厂解释,由于学业压力比较重,最大的任务就是读论文和写作,所以电脑必须摆C位,以唤起学习欲望。
相反,有些东西则要设置一些“关卡”藏起来,以避免自己被诱惑。小厂了解到,ADHD可能会被大量甜食“激活”,因此剩余的甜食都被藏到了柜子最里侧,甜食上面还横七竖八地压着平时不太会用到的物品。“如果必须费劲找,我可能就放弃了。”小厂说。
未来的路
确诊只是起点 而不是终点
据了解,目前治疗成人ADHD仍主要依赖药物疗法以及心理治疗等手段,以期控制病情,减少其可能造成的损害。以某种治疗ADHD的常用药为例,药效时长12小时。
近日,小厂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条首次尝试该药品的感受帖——“非ADHD人,我嫉妒你”。
当天早晨,小厂第一次服下一粒后,副作用不明显,只是在头部大幅度移动时会感觉头晕。“头脑清晰平静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非ADHD人,你们平时过的竟然是这种好日子!真的有点两眼冒妒火。”
但小厂也发现,一旦停药,脑袋会比吃药之前更加混乱,而且还会感到抑郁。这令她陷入一个困境:药物治疗的频率和方式应该如何确定?这是小厂接下来需要思考和建立的新秩序。
Cindy的ADHD确诊经历也让她先感受到一种短暂的喜悦,但这种喜悦很快消逝。
Cindy认为,许多确诊ADHD的人面临一个普遍困境,由于ADHD的症状容易被误解为粗心、不负责,甚至无能力,他们的就诊过程有时会被当作为掩盖懒惰、拖延和失败,而寻找的借口。这样的误解经常令他们感到孤单和挣扎。
不久前,Cindy向公司请假,前往医院调整药物剂量。然而,当她的一位同事得知原因后,轻描淡写地称其要去拿“为迟到找理由”的药物。对此Cindy选择了不予理睬,“这些言语来自于他人对ADHD的不了解,我不会把这些话太当事儿”。
对于ADHD,Cindy希望未来能有更多人了解它。她说,不管大家觉得它是疾病也好,是“天赋”也罢,甚至现在社交平台上的很多人发帖都喜欢带ADHD的标签,把它当作“时尚单品”,但无论如何,ADHD“知名度”的提高总归是好事,因为唯有了解,才能为理解和包容铺平道路。(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文/本报记者 王婧懿
统筹/林艳 张彬 【编辑:房家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