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28 05:26:37 来源: sp20241228
青年养老院系列调查之一 “青年养老”的概念火了 记者对京郊地区多点位探访后发现
京郊青年养老院没一家能养老
“青年养老院 Please Lie Down”,在网络上时常能看到在郊外、风景区旁,或是随便一个很普通的院子外,挂有写着这样内容的横幅。
从大理,到成都、杭州,这股“青年养老”的风似乎也“刮”到了北京。年轻人真的去乡下院子“养老”了吗?
当北京青年报记者带着疑问,实地探访多家位于京郊及周边地区的“青年养老院”时发现,这些在网上打着“青年养老院”旗号的院子,根本找不着这五个字的真实招牌,更别提有谁真去那里养老了。而所有院主人都承认,他们只是借用概念来包装自己的民宿,根本不提供,也提供不了“养老”功能。
现实中,确实有很多年轻人走进这些院子,他们有的是为了放松,有的是为了疗愈,有的是为了社交,有的是为了工作,还有的是为了创业……
很显然,他们到此不是为了“养老”,而是为了“新生”。
坐标1
香河王店子村
村民称没听说过养老院实为民宿
“什么养老院?俺们村没养老院。旁边领子村有一个。”在河北省廊坊市香河县王店子村口,一位村民很认真地回答北青报记者的问路。
在旅游平台携程网上搜索“青年养老院”,能看到香河王店子村有一家。网页上的图片显示,一个农家院挂出了“青年养老院”的招牌。但当北青报记者探访王店子村,拿出图片打听时,该村的好几个村民都肯定地说,照片上的“养老院”绝非在当地。
据村民介绍,王店子村位于北京以东的香河,这里虽然没有高山,但毗邻潮白河,村里也有个别村民把院子租出去改成民宿,吸引北京的游客来这边度周末或过节,但没听说哪个民宿打出过“青年养老院”的名字。
在村子里,年龄稍长的村民都不知道“青年养老院”是什么,几位年老的村民还反问北青报记者,“这里能不能养老?”后来加入讨论的一位三十多岁的村民有所耳闻,他表示,“青年养老院只是个民宿的名字,不是养老院。”
携程网上的这位商家通过私信告诉北青报记者,自己不在当地,他在携程上挂出的“青年养老院”其实就是个农家院,这个农家院就在王店子村里,名为“唐苑”。
在当地村民指引下,北青报记者在该村西南侧找到了挂牌为“唐苑”的民宿,大门口是木制的仿古装潢,但院子里并没有人。从后门的门缝往里看,也能看到内部是仿古的装修风格。
住在“唐苑”对门的一位村民说,这家房东是以每年6000多元的价格把院子租出去的,租户在这儿开民宿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就叫“唐苑”,没见到过“青年养老院”的牌子挂出来过。
在这位邻居看来,“唐苑”里面的装修很好,到周末或者十一、五一假期时总会有人来租住。他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家种的菜拿去卖给住客换点钱。
民宿的商家在与北青报记者的私信中表示,网上发布的图片中,只有封面那张带有“青年养老院”横幅的照片不是实景图,其他的图片都是“唐苑”里面的真实环境,客人可以参考图片租住。
商家还表示,封面那张“青年养老院”是在旁边仓头村的另一家民宿。但当北青报记者转道仓头村时也扑了空。当地村民都表示,村里只有几家民宿,没有什么“青年养老院”。
随后,当北青报记者站在仓头村村口,再次刷新携程上的信息时,发现“唐苑”民宿之前挂出的“青年养老院”页面已被删除。
坐标2
延庆后所屯村
民宿曾借概念引流 房客平均入住三五天
“其实我们的主体还是民宿,只不过(因为)现在民宿生意不好做,我们这里又经常有年轻人来玩,就引入了‘青年养老院’的概念。”双双说。双双和两个朋友合伙运营着一家名为“风拾光居”的精品民宿。
这家民宿位于延庆香营乡后所屯村。村子不在山脚下,处于一个山区环绕的平原地带,因此有广阔的农田。
“你们来得不巧,今天下雨,如果晴天可以看到蓝天、远山和田野,如果你们能待到明天的话,一早还可以看到远处半山腰水汽蒸腾的云海。”双双向北青报记者描述着民宿周边的“胜景”。
“风拾光居”民宿在村子的尽头,紧邻大片农田,屋子前面是一块草坪,尽管下着小雨,仍有一对年轻情侣带着爱犬在帐篷下烧烤。院子外面堆放着一些玉米棒子,据说都是此前住在这里的客人下田掰回来的。
民宿前厅的布置很温馨,墙上挂着手绘的画,贴着猫咪照片,黑板上写着店里提供的饮品名目,桌上还摆放着刚采摘下来不久的水果。
由于北青报记者前去探访的那个周末,附近有一场商业活动,有不少客人赶过来办理入住,双双一直忙着招呼客人。双双介绍说,除了这些来参加活动的客人,民宿还住着一些亲子家庭,他们基本上都是带着学龄前的孩子来乡下游玩的。
“风拾光居”是双双和同伴在2019年初开始一起运营的首家民宿。她自称赶上了疫情时期郊区游的“红利”,而后他们又在村里运营起其他几家民宿。而“青年养老院”的概念,也是她在网络上看到后,直接“借用”来的。
对于“青年养老院”的说法,双双觉得类似于西方“gap year(间隔年)”的本土表达。在中国大众的观念里,短期的gap(间隔)往往被视为“躺平”,容易与养老联系在一起。
“不过,以‘青年养老院’来宣传我们的民宿,并非是为了吸引那些想躺平的人。”双双刻意强调,“平均也就住三五天,住久一点的也就住两周左右。”
双双自己曾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多年,在她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来这里养老的青年人,像我们这样的乡野民宿,客户群体主要就是来度假的年轻人。这并不是‘青年养老院’这个概念出现后才有的,以前我们就接待过不少。比如,有工作很好、收入很高的小姐姐,希望短暂离开城市的喧闹,到乡下走一走,静一静,就会选择我们这儿。”
双双介绍,相对于传统民宿,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会组织住客一起进行一些活动,给住客提供更多的情绪价值。比如,民宿会组织大家一起去徒步,一起去采摘,一起去烧烤……
坐标3
延庆刘斌堡村
吸引更多年轻人来农村工作生活
“刚才那个院子是我们最初的‘青年养老院’,这几个太空舱是我们下一步要打造的。”周壹说,他引用“青年养老院”的概念只是希望靠“热词”吸引年轻人来农村生活、工作,因为只有年轻人来到村里,乡村的生态才能“活”起来。
周壹是“乡野计划”创始人,他在北京打造的第一个“青年养老院”位于延庆刘斌堡村的一个民宿,现在这里就是他办公和生活的地方,也成了团队其他成员交流沟通的“基地”。
这家民宿就是周壹在网上宣传的“青年养老院”。院子不大,有两间房,能接待四五位客人。其中,大一点的是厅堂和客房,小一点的是厨房和杂物间。房间的装修简约,布置也十分简单。
在周壹这里,“青年养老院”的概念确实吸引了一些年轻人,他们中有人选择加入周壹的团队,有的则成了其他“青年养老院”的主理人。
周壹说,这些院子的主理人在自己的院子里策划主题活动,吸引城里的年轻人来参与,以此来作为创业或兼职的一种方式。
他们团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盘活京郊的闲置民宿,从而带动整个村子的发展。
在延庆大山里的东王庄村也有一个这样的院子,装修清雅,屋顶上铺着茅草,院子里有碎石围出的一条小溪,几只小猫在旁边嬉戏。表面看上去这里安静闲适,却不是个“养老”的地方。院子里的太空舱床铺和不间断的活动计划都让这个小院散发着年轻的活力。
今年10月中旬,周壹和团队就在东王庄村策划了一次越野跑的活动,吸引许多年轻人参加。未来,周壹和团队打算把东王庄村打造成一个“体育村落”,除了越野跑之外,还会有徒步、露营等活动。
这样的创意,不仅针对东王庄村,在目前“乡野计划”的设计中,寻求合作的村子和院子有很多,几乎每个月在这里都会有一群年轻人,为乡村创业而学习和交流。
周壹强调,“这里根本就不是青年人养老的终点,而是青年人去乡村创业的起点。”
坐标4
保定三坡镇邢各庄村
养老两字太突兀 已更名“青年村”
“我们这里就是青年村,不是青年养老村。”在电话中,崔凯向北青报记者强调说。
作为“观野青年养老村”团队的一员,他确实曾在网络上宣称他们是“青年养老院”,还打算把整个村子做成“青年养老村”,但后来他们在与村里的合作过程中意识到,“养老”这两个字太过突兀,也与这里年轻人“扎堆儿”的实际情况不符。所以,现在他们对外已不再提及、甚至淡化了“青年养老院”的概念,统一宣称为“青年村”。
无论是此前的“青年养老村”还是即将要重新开启的“青年村”,其实指的就是保定市涞水县邢各庄村。这里距离知名景点野三坡和百里峡只有几公里的距离,因此在村旁的公路两侧有很多农家院和农家菜馆。
表面看起来,这里和北方普通的村子差不多,但如果走进村子里面,会发现这里确实有浓郁的“青年”气息。
很多农家的墙上都喷着彩绘,关于政策的宣传标语设计样式新颖,一看就是出自都市青年的手笔。有面白墙上绘着红军长征标志点的图案,顺着墙绘能一直走到村里的一棵百年古树下。
据村里老人说,这棵古树曾经被侵华日军的炮弹炸毁过,但后来又重新生长,村里人都拿它当作生生不息的象征。
这个村子并不大,有几个院子挂着“观野某某号院”的牌子。此前在网络上,这里被称为“观野青年养老村”。
国庆假期后,这些院子基本都空置了下来。“观野”团队的人也都离开了这里,网络社群的更新也变慢了。有网友在群里咨询这里的情况,过了好长时间才有人回一句:这里正在装修升级,暂时不接待。
杨阳(化名)是目前还住在这里仅有的住客,在这里她已经住了三个月。当北青报记者问住这么久是不是来这里“养老”时,杨阳立刻回应,“谁说来这里是养老?我只是在这里换个工作方式罢了。马上也要离开了,有些工作要回去处理。”
杨阳是做企业咨询的,工作的时间和地点相对自由。一直在城市里生活,让她一度觉得压力很大,加之因为怀念小时候在河南老家安静的生活,于是她在今年夏天看到网上的宣传,就住过来了。杨阳说,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她的心态平和了不少,最明显的是物欲降低了。
在杨阳看来,无论是“青年养老村”还是“青年养老院”都只是一个互联网营造出的概念,在这里短暂居住的多为两类人:一类是自由职业者或者是数字游民,另一类是暂时失业或刚刚离职的人。无论是哪类人,大家最终会分道扬镳,回归各自的生活和工作轨迹。
文/本报记者 张子渊 统筹/林艳 张彬
(北京青年报) 【编辑:曹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