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伟:我相信人性总会在某个时刻胜出

发布时间:2024-12-24 20:34:33 来源: sp20241224

  “当你对‘人’的兴趣超过其他任何事物的时候,你就会成为一个小说家。”谈及为何从建筑学转向文学,知名作家、民进会员艾伟如是说道。去年8月,他凭借《过往》摘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今年11月,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追月》让越剧表演艺术家、民盟盟员何赛飞捧起第3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杯。近日,艾伟接受《中国新闻》报记者专访,分享他如何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写作养分,以及为何执着于在心灵迷宫的暗角处捕捉人性微光。

艾伟  受访者供图

  “在绿色里加入火热的红”

  2022年8月25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评委会最后一轮投票结束,艾伟作品《过往》摘得中篇小说奖。奖项揭晓11天前,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追月》作为当年北京国际电影节“天坛奖”入围影片在北京首映。先睹为快的影迷在社交平台上热烈地讨论这部说吴语、唱越剧的电影,赞叹女主演何赛飞“浑身都是戏”。

  一年后,何赛飞凭借《追月》获得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恭喜何赛飞获奖,我非常为她高兴。”虽然艾伟还没有看到电影成片,但他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当初导演告诉我邀请了何赛飞演‘戚老师’,我觉得特别好,因为何赛飞的气质和小说人物是比较吻合的。”

  艾伟的作品不止一次被搬上银幕,他基本不参与改编,也从不担心自己笔下的故事和人物从“一次元”跨越到“三次元”是否会发生变形。“电影有电影的处理方式,小说有小说的处理方式,它们是不一样的。”

  曾经有一位导演要改编艾伟的作品,并邀请他加入编剧团队。艾伟最后没有参与。导演对他说:“你放心,‘孩子’你带走,‘照片’留下。”艾伟喜欢这个比喻,“我卖出去的(小说改编版权)只是一张‘照片’,电影团队如何修改、再创造,都是他们的事情。”

  不过,《追月》开拍前,艾伟和导演有过一些交流。“比如北方人可能对南方有一些想象,在视觉呈现上会以青绿色为主。我告诉导演,南方人也有对南方的想象,我希望舞台的视觉呈现更热烈,绿色中一定要有很火热的红。”

艾伟画作。  受访者供图

  小桥流水与金戈铁马

  艾伟出生在浙江绍兴,曾常住宁波,现居杭州。他熟悉的江南不止青绿,不止清丽,也有火热甚至刚烈的一面。这种独特气质,在他看来,是传统文化给一方水土留下的烙印。

  20世纪80年代初期,一批戏曲老电影重映,掀起一股席卷全国的戏曲风潮。艾伟记得,越剧电影《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绍剧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在浙江一带特别受欢迎,“就像现在的流行音乐,当年戏曲电影拥有大量‘粉丝’——当然那时不叫‘粉丝’,叫戏迷。”艾伟觉得自己称不上戏迷,但浸润其中,他也会唱几句热门越剧、绍剧的唱词。

  除了通过大银幕看戏,绍兴乡村逢年过节还有社戏,那是更加“沉浸式”的文化体验。戏台上演员们轮番登场,从早演到晚,连演三天;台下有贩卖甘蔗、糖果的小摊,孩子们拿着压岁钱穿梭其中,热闹过新年。这一刻,少年艾伟们的快乐,与一个世纪前的“迅哥儿”并无二致。

  艾伟记得,当年家乡社戏舞台上基本只有两种戏,“一种是越剧,小桥流水,才子佳人;一种是绍剧,金戈铁马,帝王将相。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里,阿Q唱过一段‘锵令锵!我手执钢鞭将你打’,就出自绍剧《龙虎斗》。”

  越剧和绍剧都诞生在绍兴,风格却完全不同。“绍剧和很多人想象中的南方戏曲完全不一样,它非常高亢,类似秦腔,有很多假声,风格非常刚烈。”艾伟说,“这和绍兴人性格中刚烈的一面非常相像。绍兴出过鲁迅先生,出过秋瑾、徐锡麟这样的烈士……绍兴这个地方是江南的‘异类’,它并不完全是人们想象中的‘温柔之乡’,这可能和越王勾践以来的文化传统有关。”

艾伟创作的中篇小说《过往》(左)曾获鲁迅文学奖。《镜中》(右)是他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 浙江文艺出版社·可以文化 供图

  “我相信人性总会在某个时刻胜出”

  小说《过往》里的故事发生在虚构的“永城”:越剧演员“戚老师”为了事业离开永城,凭借一出《奔月》红遍全国,代价则是与3个子女疏远,曾经恩爱的丈夫不知所终。“戚老师”晚年身患重病,时日无多。她回到永城,想与孩子们修复关系。最后,她用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将一个“母亲”的能量发挥到了极致。

  “戚老师”的原型来自艾伟一个越剧演员朋友讲述的“不靠谱母亲”故事,艾伟在创作时另起炉灶,只保留了朋友叙述的一些细节。但他将自己当初听这个故事时受到的触动,通过文字精准传达给了读者。“那个朋友对她母亲的感情中有很非常复杂的东西。一方面,‘恨’是一直存在的,毕竟母亲抛弃了她;另一方面,她和母亲相处时的满足感,以及血缘的强大力量使她能够迅速化解恨,这让我感到吃惊。”

  “我想塑造一位不一样的母亲,一位在我们的文学谱系里很少见到的母亲。”艾伟如此解释自己的创作初衷。作家萧耳认为“戚老师”就是女性谱系中的“另一个”,因为“她身上的女性一面大于妻性,也大于母性”。

  艾伟乐于书写那些忠于自我欲望的女性。“女性也许会在人生某一个时期觉得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为之奋斗,可能因此冷落了孩子。但她对孩子的爱,不会因为她没有所谓的‘尽母职’而消失。”

  “人深不可测,表面看到的平庸的人,其实有着连自身也难以察觉的深度。人是极具戏剧性的,只要处于社会关系之中,人就会产生内心的戏剧,而且这内心戏剧无比强烈。”艾伟大学专业是建筑学,出于对“人”的兴趣,他转向了文学领域。

  从1996年发表处女作《少年杨淇佩着刀》,到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镜中》,艾伟始终在讲述“如何在破碎的生活中安置我们心灵的故事”,也总是在故事最后留下一抹温情,因为他相信“人性总会在某个时刻胜出”。艾伟说:“我对人性是有信心的,这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看法。”

  在艾伟看来,中国小说家特别擅于描摹“世情”。今天的中国作家,面对丰润而芜杂的经验世界,有责任去探寻中国人心灵世界的密码。因为在世俗生活中,中国人的内心比表面看到的更复杂、更丰富。“我们并非十全十美,我们内心有善有恶,千百年来如此。人世间并非只有黑与白,中间还有一个漫长的中间地带,这个中间地带是人性丰富性的来源,也是这个世界之所以有趣的根本原因。”(完)(《中国新闻》报记者 程小路 报道)

【编辑:刘阳禾】